电影鉴赏:

雾霭迷漫的山林中一位身着FBI运动服的女学员顺着山坡缆绳攀援,接着她穿越密林、翻过绳网障碍一往无前地奋力奔跑,那阴沉而不和谐、极具威胁性的伴乐更增添了环境氛围的悬疑、危险色彩。影片一开头,导演德米精心设计的这组镜头就形象地暗示观众看到的将是一部情节扑朔迷离的犯罪片。稚气未脱的女主人公尽管初出茅庐,但她不畏艰险、奋勇向前,最终必能破迷雾、擒元凶、昭示真相、慰悦观众。而林荫下那幽暗的影调也为全片奠定了基调,它兆示着影片的黑色题材。果然,“比尔剥皮”的剪报把这黑色主题血淋淋地推到观众眼前。“野牛比尔”本是W·F·柯迪(1846~1917)的绰号,西部拓荒者柯迪曾为修建太平洋铁路的民工猎取野牛,故有此诨名。他当侦察兵时在征伐印第安人的战争中效法印第安习俗,割取敌人的头皮当作战利品,故警方将不知其名的连续杀人剥皮犯借称为野牛比尔。比尔作案累累,FBI却毫无破案线索,只得求助于另一连续杀人犯。由此本片开掘了一个杀人犯侦缉杀人案的奇特题材。编导在拨开比尔迷雾前必须着墨勾勒莱克特,其名汉尼巴(Hannibal)恰与Cannibal(食人狂)谐音,编导借奇顿之口突出了莱克特的恐怖并交待了克劳福借调斯塔琳,用女性这把钥匙开启莱克特紧锁的嘴,以套取破案线索的意图。这场“性”+“智力”的游戏当事人皆心知肚明。首次交手,智商甚高的前心理医生便对秀外慧中、谦诚坦爽的女学员产生了好感。两人后来厉辞相向,不欢而散。但当米格进行性骚扰时,莱克特又歉疚地决定给她补偿。然而这种施惠又是极其委婉的。谜一般的线索既切合他的职业个性,对她又是一种挑战和考验。斯塔琳以其睿智破译了这第一个迹团,找到了拉佩的头。莱克特“转变的试验品”的说辞又为斯塔琳出了道难题,在进一步给足解题的充要条件前他亮出了交易的筹码。克劳福让斯塔琳分析案情是对其又一次考核,通过案情切磋及尸检一场戏观众对比尔案有了进一步了解,但没有性虐待及剥皮的线索,仍使观众如坠云里雾中。骷髅蛾是种背部有个形如骷髅的大斑纹的飞蛾,它一方面象征着比尔对死亡的畸形嗜好,另一方面也被编导用作缀连剧情的关节。凯瑟琳的被囚即使受害少女的形象活化,又陡然增添了比尔案的张力,迫使克劳福与莱克特做假交易。莱克特未必知其诈,但他更感兴趣的是与斯塔琳的交易:述说其童年梦魇,这既符合他的职业习惯——幼时的痛苦与恐惧对精神分析有重要意义,又满足了他对她的特殊关切——他在精神上已逐渐接纳了她。她从小与父亲相依为命,父亲已成为她的精神支柱,父亲的遇害无疑对她打击最大。她坦诚道出心中秘密(违背了克劳福不让她谈私事的告诫),这诚挚的态度感染了莱克特,终于令他吐出破案线索。他对比尔变性欲望的分析是廓清本案迷雾的关键,首次揭示了比尔的性心理变态及其成因。奇顿通过窃听自以为掌握了比尔案的主导权并把FBI排挤在外,他在记者面前眉飞色舞,似乎破案非他莫属。然而破案的主导者只能是对其深恶痛绝的莱克特。他透露参议员的信息很重要,却不为其重视,这种傲慢不逊的态度激怒了他,他宁可不要那微不足道的改善条件也得奚落他。

斯塔琳再试运气,她凭直觉感到莱克特不会戏弄她。果然他见面就说出“相恋”的话,显然他不在乎上次的欺骗,因那是克劳福所为,于是两人又继续投桃报李的游戏。斯塔琳对无助羔羊的那份忘我呵护令他深深感动,他对她的感情更进了一层,故当奇顿把斯塔琳带走时他情不自禁地将她叫回,并在交接档案时深情抚摩了她的手,这全片中两人唯一一次的身体接触精妙地表达了他对她的那份眷恋。随后他意犹未尽,又画起了她的肖像。这一唱三叹的细腻感情描写在惊险犯罪片中确属少见。当莱克特讲出线索均在档案中并暗示贪欲出于每日所见后,破案的充要条件已具备。莱克特在本案中的作用已发挥殆尽,他退出情节主线自是叙事的必然,编导巧妙地将这个退场与展示其凶残本性的需要结合起来。此前编导仅将其儒雅的外像示人,食人狂只见于文字和言谈,如不诉诸视像,食人狂的形象便不完备。莱克特用取自奇顿的笔帽套杆打开手铐并打死送饭的警卫,随后编导安排了一幕典型的好莱坞逃狱情节并又一次展示了食人博士的慧黠及众多男警察的无能。在这场重头戏中最令人震慑的是莱克特杀死警卫后,把一人吊在牢笼上,双臂张开,挖空其肚肠悬挂在手臂下,与手臂共同组成翅膀的造型。远远望去,背后雪亮的灯光勾勒出死者的身影,就像一只展翅欲飞的黑鹰,莱克特以这个恐怖的造型表达了他冲破八年的樊篱,飞出牢狱的强烈意愿。

斯塔琳凭其睿智,从“每日所见”和画有菱形的连衣裙悟出了案情的真相并推断出比尔是个裁缝。当克劳福谈到冈勃情况时观众对两条破案线索,即依据莱克特两次所言克劳福查到的资料和斯塔琳访寻出的新情况。两条线索引出两所住房,前者在卡留梅,已查明为冈勃所有。后者在数百公里外的贝维迪,只知为利普曼夫人住所。观众显然认同克劳福,毫不怀疑他将擒获剥皮恶煞,克劳福也以大功告成的口吻感谢斯塔琳的协助。德米在此玩了个惊险片常见的障眼法:克劳福率大批便衣包围一住房,冈勃在家中乔装女性自娱;便衣按铃,门铃大作,冈勃换装奔出开门,门启处观众看到的却是斯塔琳;那边厢便衣破门而入扑了个空,显然冈勃不止一处住房。斯塔琳面对一位男士也诧异其与利普曼夫人有何干系,是骷髅蛾令她明白了一切。拔枪、逃匿、搜寻,气氛立即紧张起来,影片随即进入高潮。斯塔琳在黑暗中跌跌撞撞寻不着对手,冈勃却在夜视镜的绿光中对她一目了然。一只大手伸向她的后背,观众猛然意识到娇小丰满的斯塔琳即将成为又一个被剥皮的姑娘。一支枪对准了她,观众紧张万分,然而训练有素的斯塔琳抢先一步,终于赢了这场以生命作赌的游戏。她的确不愧对那张FBI毕业证,甚至还干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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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观全片,斯塔琳是编导着墨最多、形象也最饱满的人物。从片头那场戏观众就不难看出,尽管她个头矮小、满脸稚气,却浑身透出一股刚毅勇敢、不屈不挠的精神。随后当她走向克劳福办公室时,沿途遇到的几乎清一色的男人,尤其是迈进电梯后,夹在十几个高大壮实的男人中的她更显娇小柔弱。后来她步入精神病监狱,那里也完全是个男人世界,人们见到她或不胜惊异、或色眼迷迷,德米有意用这种性别与体格的强烈对比来突显她与环境的不协调。当她首次与莱克特晤谈不欢而散时,两旁囚室的犯人对她发出一阵性饥渴的狂叫,她几乎逃也似的奔出监狱,这是她在全片中最脆弱的时刻。然而她想起了父亲,德米用她儿时与父亲亲昵的闪回镜头稳定了她的情绪,由此观众明白了父亲是她精神力量的来源。她是在只有父爱的环境下长大的,作为以与罪犯斗争为己任的警长,父亲培养了她的正义感并赋予她坚毅勇敢的阳刚性格。她在十岁时便不忍羔羊被杀,不顾自身处境而要救其脱险,这种匡助弱者的正义感正是她后来加入FBI与罪犯作殊死斗争的原动力。影片开头德米用近镜头强调了特工学校训练场的标语:“Hurt(伤)/Agony(苦)/Pain(痛)/Love it or die(爱或死)”这不畏伤痛、劳累与死亡,倡导博爱精神的箴言在斯塔琳身上得到了最完美的体现。编导对女主人公大力刻画的另一重点是她的聪颖干练,精明的莱克特了解冈勃,但他要做交易,要玩智力游戏,往往交手数个回合才拐弯抹角吐出一丝线索。斯塔琳只能充分调动自己的才智,苦心孤诣一步步地解这道难题,最后在号称心理专家的克劳福都判断失误的情况下她顺藤摸瓜、单手擒凶,独自侦破了众多男警察、男特工都束手无策的奇案。本片原文片名为《羔羊的沉默》,亦即那些无辜的“羔羊”沉冤荒野,无法揭发凶手。正是斯塔琳慧眼独具,抽丝剥茧地揭示出羔羊想说而说不出的冤情,破析了这沉默。她随克劳福验尸时,德米再次将她与大批男警察置于一室。那些无所事事的州警只知聊天喝饮料,吵得克劳福听不清电话,正是她指挥若定,言语得体地把他们请出室外,克劳福的无能又与她形成鲜明的反差。这种种对比透出编导那强烈的女性意识:巾帼不让须眉,女人并不总是弱者。她对莱克特最初略有冒犯,后来学会了忍耐,避免刺激,毕竟有求于他,且他在自己面前又总是谦谦君子相。当她感受到他对自己感情日深时又不失时机地抬高了要价,这种不卑不冗、软中带硬的态度使她取得了最大的收获。

本片的另一成功人物是莱克特。影片一开头编导就通过众人之口描绘了一个吃人生番的形象。斯塔琳走进监狱,见到的是米格之流令人憎恶的人物。走到尽头,观众不禁眼睛一亮:站在有机玻璃挡板后的竟是一位衣冠齐整、风度翩翩的绅士。他讲话彬彬有礼,爱好高雅(绘画、音乐),言谈机敏,目光犀利,判断力、记忆力极强。然而正是他高智力与原始本能共生,识礼者与食人狂双重人格合一,既是精神病专家又是精神分裂症患者,俨然是现代社会的海德博士。他行事果断自信,只可操纵他人而不容他人摆布。他与冈勃仅有一面之缘,却能从蛛丝马迹中揭出其庐山真面目。他洞悉斯塔琳是种性诱惑(不是她施展的诱惑而是她性身份的诱惑),他让自己享受这种诱惑而又不身陷其中。越狱后他不去纠缠她(对此斯塔琳深有把握,她对女友说那就太失礼了),只在破案后才打电话委婉地祝贺(“羔羊是否不再哀号?”)。对莱克特刻画最传神的是他一边播放着优雅的古典音乐,一边挥棍打杀警卫,就像乐队指挥在指挥演奏一样。片尾他要“与老朋友共进晚餐”,晚餐的食谱显然就是下个镜头中曾主宰他的“老朋友”奇顿。

冈勃是片中人物和影评家的重点剖析对象,剖析工具往往是精神分析学说。他生长在阴盛阳衰的单亲家庭,强烈的恋母情结使他的性心理倒错,母亲自幼的虐待又扭曲了他的道德观,使他罔顾生命的价值。他总是扮演着女性角色(莫非小姐、利普曼夫人以及同性恋中的异性身份),但后来他对扮演已不满足,他要变成女人。申请变性手术被拒后他只能另寻他径。最初他杀了同性男友,以其头配身着女装的人体模型,后来他连续觅杀女青年,试图借其皮囊和灵魂改变自己的性身份(圣经中有以羔羊为祭品的记载,基督徒有圣餐的习俗。冈勃猎杀女性并剥皮作衣,即有取其生命力附体的意图)。这些怪诞念头支配着他,使他干出种种常人难以理喻的荒唐事。

影评家不约而同地把冈勃与希区柯克执导的名片《精神变态者》中的诺曼比较,两人同因畸形的恋母情结而虐杀女性,但两片情节绝不雷同,各有创新。尤其是本片正面人物斯塔琳也不乏精神分析的典型意义:她有着强烈的恋父情结,她的个性明显男性化,与她关系密切的两个中年男人亦可视为其父亲形象的延伸,即克劳福为她的好爸爸,莱克特为坏爸爸(破案指导者可看做父亲的形象)……

尽管本片有着性变态、凶杀的黑色主题并且片中不乏尸首、人头、骷髅蛾之类的形象,然而本片并非恐怖片,相反德米总是竭力避免暴力和感官刺激。除非剧情需要,他决不有意渲染。影片没有任何杀人的血腥镜头,不仅众多“羔羊”被虐杀剥皮的场景阙如,即便必须交待的残害警卫情节,德米也仅以莱克特挥棒击打的半身镜头指代。本片吸引观众靠的是剧情的张力、推理的魅力以及导演调动蒙太奇、灯光、音响配乐等手段所营造的那种惊慄气氛,尤其是斯塔琳四探莱克特、两人间的较劲及那种感情的微妙变化更令人击节赞叹,回味无穷。两位演员对角色的把握演绎极为生动、传神,难怪两人连连获得美国当年重要的表演奖。

本片无疑是部艺术旨趣较高却又不乏娱乐噱头的心理惊险片,然而它的社会霸道性也同样炙手烤人。除了那贯穿全片的强烈女性意识,单就两桩连续杀人案而言已深深触及当今困扰美国的一大社会难题。娱乐片通常都必须惩恶扬善,在道德动力学法则的作用下,矛盾冲突在片尾都应获得解决。然而本片却以莱克特预谋作案结尾,这开放结构除了为再拍续集留有余地外,最重要的意义就在于它表明了连续杀人案在当今美国已失控,案发日多且案情愈益凶险。正像本片所揭示的那样,这些凶手多是白人,他们并非谋财害命,也不图报私仇,他们中有的人还受过良好教育并且家境殷实。他们杀人完全是由于精神崩溃和心理变态,此种崩溃和变态只能从美国社会的种种弊端中去寻找原因,这显然已超出了电影鉴赏的范围。本片中斯塔琳在贮物库找到藏有一颗人头的那辆轿车,其上覆盖着一面蒙着厚厚灰尘的星条旗,冈勃被击毙后,在推倒的墙边也斜插着一面星条旗。这尘封或歪倒的美国国旗不正透显出编导的某种意念吗?

(谷时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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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纳森·戴米一生都致力于制作纪录片——一个常常被边缘化的类型,因为它们的预算和商业价值通常低于虚构作品。他无疑是将音乐有机地融进了电影中的导演;很少有人能够像他那样善于敏感地捕捉那些细微而纯粹的新意。
the-silence-of-the-lambs-1991《西片碟中碟》的简评:男女主角有精彩绝伦的表演。影片荣获奥斯卡最佳影片、最佳导演、最佳改编剧本、最佳男主角、最佳女主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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