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部优美含蓄而又充满寒冬暖意的动画巨制,同为千字开头,笔者个人认为它的艺术价值是高于《千与千寻》的,影片以其独特的叙事手法,生动地展现了影视艺术中最夺目的光辉,也是最永恒的主题—爱。
—题记

尽管影片时长仅有85分钟,然而我却为它痴迷了许久。它的叙事手法是很经典的创新,基本上以伏笔作为主体,前后呼应完美,而结尾处则生动地解开了观众心底一个又一个不散的谜团,也许正是动画电影才可以表现出其细腻、含蓄的情感和独特的魅力。

影片其实有些偏向悬疑了,第一遍看是很难看懂的,全片不停地交叉在现实与电影之间,女主角在国中时遇到的“幻想”即神秘的画家贯穿了电影始终,他开启了千代子的电影生命,同时也让千代子在自己给自己设下的永世不灭的爱火中饱受煎熬。本文笔者旨在深入剖析影片的剧情设置和技术亮点。

千代子的一生伴随着地震走过,出生时的关东大地震送走了父亲,离开时的地震则把自己送去和爱人重逢。父亲遗留下的原糖果店使她和母亲得以富足生活,然而上天是公平的,命运不会永远一帆风顺,曲折之路终会降临。国中时(年代设定为30年代末日本军国主义开始盛行时),银卫董事发现了她,然而母亲却认为演员是一个不稳定的职业,拒绝了对方的请求,失意的千代子冲向屋外,京都漫天的大雪,千代子邂逅了一位受伤的画家,也许正是小女孩独有的一种天真无邪和好奇心,她对追来的脸上一道疤的宪兵隐瞒了画家的去向。恐怕她也万万没有想到这个偶然的相遇会改变自己的一生。

“到了冬天,眼前是一望无际的雪白,在那雪的天地中,我觉得逍遥自在,我会画完这幅画,直到我冷得受不了,在那个纯白的世界中,你会觉得自己仿佛来到一个遥远的异世界。”

这句话看似是画家对艺术的感觉,实则一语双关,表达了画家为了追求自己钟爱的和平愿意牺牲一切的勇气。接下来画家的话更引人深思,本片的隐主题—“反战”由此而出。他说:“我的朋友还在满洲战斗着,虽然画笔算不上什么武器。”联系到巡警的追捕,自然可以想到他是一个反战人士,因为与军国主义盛行的 40年代格格不入而暗中靠画来传播反战意识,因而遭到通缉。从他对满月前月亮的喜爱可以看出他对和平的憧憬和对自由终将到来的信心。然而年幼的千代子又懂什么呢,一席话余,千代子负载上了对画家无尽的爱慕与遐想。少女的初恋是懵懂青涩而又纯洁的,她期待着第二天画家会告诉她手提箱中是什么,更期待着第二天用钥匙打开他的心门之锁。

拉钩过的小指,千代子的一天满是对他的思念和期待,回家的路上,她看到了熟悉的绷带和钥匙,鲜血在白雪中尤为突出,她捡起那把钥匙,宪兵果真却再度出现,画家在老店员的帮助下逃去了火车站,千代子拼命的跑啊、跑啊,可终究还是没能赶上那班驶向未知之地的列车。“我一定会去的,我一定会去找你的。”这样一句话,锁住了千代子的一生,钥匙本是开锁之物,却永远锁住了千代子的人生,着实讽刺。可拉回现实,这一幕却成了电影,难道画家不存在吗,不,他是存在的,只是这一幕是某个电影同样的场景。片名《千年女优》在这里体现得淋漓尽致,千代子对他的思念和追寻贯穿了自己的电影生涯,在每一部电影里,无论背景,无论情节,她都在扮演着自己,活在自己给自己设下的永世不灭的爱火之中。

在千代子的眼中,这把钥匙已经成了最美好纯洁的情窦初开的初恋记忆。

后来,她依靠着“满洲”这条线索,在求得母亲同意后跟随剧组前往满洲,希望可以找到哪怕一点点他的踪迹。可娱乐业是黑暗的,导演大泷暗地喜欢上了她,前辈岛尾泳子妒忌她的年轻貌美,希望除之而后快。于是,泳子与算命师欺骗天真的千代子去暴徒所在的北部,希望千代子永远不会回来,可命运的羁绊注定她不会离开,大泷发现了这个阴谋,救出了她,之后她开始出演自己的成名作《七幽灵—原千代子的传奇》系列。其实,这个系列更像是她自己的人生写照,曲折蜿蜒,追寻千年。

“你将永世在不灭的爱火中饱受煎熬,我对你恨之入骨,我对你爱之入髓,总有一天你会明白。”

这个从第一部就出现的幽灵老妇的话暗示了一切,其实,这个幽灵就是千代子自己,她老了也终于明白:她的精神苦苦追寻千年早已化作了哀怨,她怨恨自己的痴情,却又不肯舍弃自己的执念,只得回去点醒迷茫的自己。片中幽灵的形象多次出现,也从侧面反映出了千代子对电影的热爱与认真,她的生命与电影艺术早已融合在一起密不可分。这个幽灵不见得是影片的设定,但要说它是什么,一定是千代子自己内心的挣扎与呐喊,她何时才能走出这追寻的莫比斯环?

同时,第一部电影中还有一个突破,那就是本片的男主人公—立花源也首次出现在了电影里,救了千代子所饰演的公主。很多人从开始就在疑问男主人公和助理为什么会出现在千代子的以前的生活和电影里,实际上,这正是电影叙事手法的亮点:里面的每一幕都是千代子的回忆,他们两个只是在采访中,作为旁观者进入了千代子的内心世界。至于源也多次在里面救了千代子则是源也思维的二次代入,实际上是在心里代替了另一位演员,影片的画龙点睛之处就是这里:一来可以展现出他内心里对千代子隐藏着深深的爱与兴趣,交代本片背景,与片头相承接,为片尾做铺垫,使情节发展更合理,让观众的视野更加明晰;二来则是为后面他在摄影棚奋不顾身地救了千代子的生命埋下伏笔,使影片表达更加含蓄。

“如果他被抓了起来,那我一定要去救他。”

是啊,千代子对画家的思念足以让她拼上性命去救他。接下来的几部里,千代子饰演了忍者、艺妓等角色,但故事有一个共同点,即千代子想要救一个人,把一个东西交给他,这何尝不是千代子无法摆脱的命运呢?在经历了重重阻挠后,无比熟悉的一幕再度上演:千代子饰演的艺妓在逃出青楼后,被从狱中脱逃的武士撞倒,当那个人的手再度将她从雪地上扶起时,她回想起曾经的温暖:“是我啊,你不记得了吗?我们相识在某个冬天的早晨,就像今天这样。我找啊找啊,不停地在找你!想把这个还给你。”可惜,千代子忘记了,这是在拍戏啊,那只是一个普通的演员。随后,武士逃走了,临走前留下一句空洞的“保管好,直到我们再次相遇”,仅存千代子望穿秋水般失落的双眼。

然而,这仅是千代子的美好幻想罢了,画家的命运远没有如此幸运。画面切换回现实,这几幕是作为伏笔引出千代子的伤心回忆。

—“是去见某个人权分子吗,他在你家仓库的墙上留下了点纪念。”

……

—“真的吗?!”

拷问没有使千代子屈服。狱中,千代子遇到了被丈夫欺骗走全部积蓄并遭到抛弃的泳子,泳子劝说她不要相信男人,可是……

“我绝不会出卖他!我不会变心的!每一天,我只会越来越爱他!”

沉默后的黑暗

—“我真的自由了吗?”

—“我们已经不需要你了,我们已经抓到那个男人了。”

在现实面前,语言是苍白的。

多少次错过,再见到时,却又阻隔了一道战争带来的无情之门,千代子拼尽全力冲向那扇牢门,正如当初的那个清晨,永别。

到这幕为止,很多人好奇坏人形象为什么一直与抓捕画家的宪兵形象一致。在笔者看来,因为是千代子的记忆,所以她做了自己的形象带入,在她的电影人生中,代表军国主义的那个宪兵正是邪恶战争的化身,也正因如此她才能够完美的诠释各个角色,抒发最真切的感情。

时光流逝,战争进入了白热化阶段(时间背景到了40年代末),盟军的战机在京都上空划过,遗留狂轰滥炸的残垣断壁。战争是多么残酷的东西!它毁掉了千代子的家,毁掉了父亲唯一的遗物原糖果店,更毁掉了充满千代子最美好回忆的仓库。在蘑菇云后的碧空万里下,一束阳光扫过,千代子拾起童年的红鞋子。这时,断壁背影的浮动吸引了她的目光—“纪念”竟是千代子的画像,旁边还有一行字——“总有一天”。惊讶、感动、喜悦?恐怕没有什么词语能描述她此时的心境。千代子的脸上流出一丝释然,倒下了。

这意味这什么?画家该是真的喜欢上千代子了,和平来临时终会相见。而对千代子而言呢,以前的一切又回到眼前,家园毁灭、逝去的青春、久寻不遇的爱,她承受的太多,太多。也许她本已要放弃了,可这块壁画,注定她逃不掉。

老仆人的眼神诉说了千代子每况日下的身体状况,埋下了结局的伏笔。

战后,千代子依旧坚信他们会再见,她从未放弃,此时影片也揭示了男主人公的身份:他和她,并不遥远,他从进组就默默地关注着千代子,这里为结尾的莲花意象做铺垫,呼应了立花源也公司名Rootasu的由来,更显示出了他对她深深的痴迷与爱,他选择了默默在暗中支持她,这又何尝不是一种隐忍而伟大的爱!

“千代子,电影导演就好比画家,画家将他喜欢的色彩绘在画布上。而我,已经找到自己喜欢的色彩,那就是你。”

半岛海边,那一瞬间,她真的决定接受大泷了,可初吻、情愫都因胸口的颤动停止了,她终究只归属于他。接下来的一幕递进,千代子入戏过深,泳子变成了催促她早日成家的母亲,可眼中的画像和幽灵,耳边熟悉的轮声则注定自己要找到他,无论生死。

钥匙,不见了,可当时没有人知道……

—“老师,那到底是开什么的钥匙?”

—“一个我很喜欢的人,把它交给我保管。”

喧闹声中,学生们对他相貌的好奇刺入了千代子的心,她是那样深爱着他,可现在,却连他的样子都忘了。千代子的痴情终究要接受现实,与大泷结婚后,她将自己心的一部分与钥匙一同埋葬。她早已过了做梦的年纪了啊。可人生是戏剧性的,一次偶然,她在丈夫的书橱发现了那昔日的挚爱—钥匙。镁光灯撤下,黑暗中踱步而出的泳子坦诚:钥匙闹剧的导演正是导演。千代子的心冷了,也绝望了。剧情转折,他出现了。

“出去!”

“我知道你恨我,我和我的主子一样邪恶,我在赎罪,为我在战争中犯下的罪,我们逮捕的一个画家给你留下了这个,他说欠你的恩情,想报答你……我真的很对不起你。”

这是多么可怜又悲哀的场景,发动战争的人除了良心的煎熬什么都没有得到,战争没有带来任何利益,战争的意义只有荒诞啊。

下面的一大亮点就是配乐,这段追寻的配乐十分即景,画面上把千代子的每一次追寻拼凑起来,紧张、焦虑令人感同身受,引发了全篇高潮。真正的和平已经来临了,北海道的老家就是她的终点。钥匙回来了,坚信着他还活着,在等她,千代子不顾一切阻挠赶去了北海道,可最最重要的东西却已物是人非。

在千代子的终点,画面里只有茫茫大雪和他离去的背影,她哭喊着求他等一等,可他原本就不在。她又回到了影坛,片场发生了意外,源也不顾危险再次保护了她,可钥匙掉到了另一个地方。幽灵再次出现在脑海里:“我恨你,我对你爱之入髓。”一切都明了了,她终于发现了幽灵的身份,她再也承受不了,她是那样爱他,不愿意让他看到衰老的自己,她选择了息影隐居,放下一切。

可命运无常,30年后,钥匙物归原主,故事再度侵入她的脑海。又一场地震后,源也再次保护了她,可这次,保护已无意义。千代子身心俱疲,像坍塌的银卫一样再也无力站起。去医院的路上,源也道出了残忍的真相:原来,画家在监狱里已被折磨致死了,千代子多少年来追逐的只是幻影。曲尽,人散。

“我敢肯定,这次你一定能找到它的。”

“不过,这也许已经不重要了。再怎么说……

再怎么说,我真正爱的是追逐他的旅程。”

爱,其实正是我们追寻的青春。

—Change me

(程天鑫 版权所有 未经本人允许不得擅自翻印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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